作者：Scott Sumner

日期：2025年3月3日

我的许多读者都熟悉相对价格变化与综合价格指数变动之间的区别。通过观察个别价格变化来解释通货膨胀，是合成谬误的一个典型例子。当人们试图通过观察特定产品类别的贸易失衡，或特定的双边贸易关系来解释整体贸易失衡时，也会出现类似的谬误。这两种谬误会导致制定出既无效又适得其反的公共政策，比如价格管制和进口关税。

这两种谬误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它们的产生都是因为人们只关注了交易的其中一面。如果我们看看经济交易的另一面，这种谬误就会立刻显现出来。我将先简要回顾一下通货膨胀理论，然后更深入地探讨一个人们理解相对较少的贸易逆差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甚至连经济学家也常常感到困惑。

01 相对价格与货币价格

著名的供求理论并不能解释货币价格。实际上，对于为什么美国汽油每加仑售价3美元，而在日本每加仑售价500日元，该理论基本上无法给出任何解释。要解释货币价格，我们需要货币理论。

据我所知，每一本经济学原理教科书都会告诉读者，供求关系解释的是相对价格，而非货币价格。不幸的是，许多学生觉得相对价格和货币价格这样的概念相当抽象，而且我怀疑大多数人在大学毕业几年后就会忘记它们之间的区别。但这种区别至关重要，因为这意味着不能通过观察个别商品的价格来解释通货膨胀问题。实际上，从数学角度来说，相对价格不可能出现普遍变化。每一个相对价格的上涨，必然伴随着另一个相对价格的下降。

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一点上感到困惑呢？人们忘记了每一笔交易都有两个方面——货币向一个方向流动，商品则向另一个方向流动。货币既是记账单位（我们用来给商品定价的东西），也是交换媒介（我们用来购买其他东西的东西）。价格水平上涨1%，只不过是货币价值下降1%的另一种表述方式。和其他任何资产一样，货币的价值是由货币的供求变化决定的，而不是由相对 “价格冲击” 决定的。

只要我们使用货币作为记账单位，也就是说，只要商品是以美元计价的，那么货币的供求关系就会决定价格水平。即使我们不再使用美元进行交易，转而使用比特币，这一点仍然成立。通货膨胀就是记账单位价值的下降。

我认为这种困惑还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货币政策常常以一种使个别价格变化与总体价格水平变化呈正相关的方式，对 “供给冲击” 做出反应。因此，在石油相对价格上涨的年份，通货膨胀率往往会略高一些。但在过去50年里，石油的相对价格几乎没有变化，因此自1975年以来，石油价格基本上无法解释生活成本的累计上涨。这一切都是货币政策造成的。

02 贸易 “失衡”

我给 “失衡” 加上了引号，因为每一笔国际贸易都是平衡的。引用鲍勃·迪伦的话：

以换取他们所得到的东西。’”

考虑以下国际交易：美国从中国购买10万双运动鞋，价值300万美元，并用美元支付货款。中国卖家拿到钱后，用300万美元在美国尔湾市买了一套新建的房子。鞋子换房子——这有什么问题呢？没有问题，这笔交易是100% “平衡” 的。

但美国政府可不这么认为，政府会把这个假设的交易视为产生了 “贸易逆差”。这是因为这笔交易涉及用一种商品（鞋子）交换一种金融资产（一处房产的所有权）。而房子本身并没有离开美国。

最近彭博社的一篇文章讨论了特朗普选择的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人选斯蒂芬·米伦。米伦的大多数观点都缺乏说服力，但有一点是正确的：

米伦说，经济学家对关税的担忧源于 “建模方法的一个怪癖”。支撑那些表明贸易逆差从长期来看会平衡为零的模型的假设 “存在问题”。他说：“近几十年来，这种情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需要明确的是，如果衡量方法得当，贸易是平衡的。但如果我们按照美国政府所衡量的 “贸易逆差” 来看，米伦说得没错，从长期来看，贸易逆差不一定会平衡。上述交易产生了300万美元的所谓 “逆差”，但这笔交易中没有任何一点是不能长期持续下去的。

那么，为什么人们对所谓的 “贸易逆差” 如此大惊小怪呢？有两个原因。第一，人们错误地认为贸易逆差会以某种方式 “导致失业”。第二，人们正确地观察到贸易逆差可能是由于储蓄水平不足造成的，但随后却只关注问题的表象，而不是问题的根源。

在上述讨论的例子中，制造房子和鞋子的过程都涉及就业。所以，贸易逆差是否会导致失业并不明确。但如果我们用其他资产交换外国商品呢？假设我们 “出口” 股票和债券来换取进口产品。这难道不会导致失业吗？国民收入核算不就是这么暗示的吗？

国内生产总值（GDP）= 消费（C）+ 投资（I）+ 政府支出（G）+（出口 - 进口）

不，因为贸易逆差意味着资本账户顺差。这意味着如果美国的进口比出口多1万亿美元，那么我们的投资也会比国内储蓄多1万亿美元。从全球范围来看，根据定义，储蓄和投资是相等的，但国内投资可以超过国内储蓄：

投资 = 国内储蓄 + 国外储蓄

或者

投资 =（私人国内储蓄 + 政府储蓄）+ 国外储蓄

其中国外储蓄等于贸易逆差（严格来说是经常账户逆差）。

如今，美国的贸易逆差比我期望的要大一些，但这是因为目前政府储蓄为负1.8万亿美元——也就是我们的预算赤字。在投资和私人储蓄水平既定的情况下，政府借款越多，贸易逆差就越大。

需要明确的是，我并不认为预算赤字是我们所谓贸易逆差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是主要原因。但这是政府能够而且应该解决的一个领域。然而，特朗普政府可能会通过延长减税政策，使预算赤字变得更大。

在我看来，美国的贸易逆差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我们的经济成功。考虑以下两种对美国的看法：

1. 悲观观点：半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存在持续的贸易逆差。这种情况是完全不可持续的，我们正走向毁灭之路。最终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2. 乐观观点：美国人口占世界人口的4%，国内生产总值不到世界的20%，但全球市场资本总额的60% 都在美国。像《经济学人》这样的外国新闻媒体都有封面故事，讲述美国如今如何 “令世界羡慕”。（他们显然是想提升拜登的选举前景。不幸的是，去年秋天大幅转向支持特朗普的那些信息匮乏的选民，似乎并不读世界上最好的杂志。）

那么，乐观观点和悲观观点，哪一个是正确的呢？和往常一样，真相介于两者之间。没错，我们的公司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没错，我们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最优秀、最聪明的人才。这些都是事实。

但我们通过一些鲁莽的政策选择，挥霍了部分财富，比如过度的预算赤字。结果，大量的美国国债以及那占全球60% 的市场资本总额的一部分流向了海外，被外国人持有。其中一些资金外流是自然的，甚至是合理的——你会期望富人享受他们的财富，消费掉他们的部分收益。但由于政府过度借款导致的那部分贸易逆差，确实是不可取的。在这种情况下，问题不在于贸易逆差，而在于造成所有这些政府债务的预算赤字。

我们的贸易逆差永远不会有 “清算的那一天”，但如果我们不更加负责，那么我们的预算赤字最终可能会有清算的那一天。那会是什么样子呢？可能是大幅增税、大幅削减福利项目、更高的通货膨胀，甚至是直接违约的某种组合。（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最后一种选择似乎不太可能。）

请记住，价格管制无法解决通货膨胀问题，因为通货膨胀从根本上来说是现金购买力的下降。如果你试图用价格管制来解决这个问题，就会出现短缺，而且货币继续会失去购买商品的能力。价格管制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同样，除非你对国内储蓄和国内投资之间的失衡采取措施，否则你无法解决贸易逆差问题。从理论上讲，关税可能会增加国内储蓄，但实际上，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都决定不将关税收入用于这一目的，而且所有迹象都表明，特朗普在他的第二个任期内将继续维持巨额的预算赤字。

特朗普和拜登政府实施的关税确实减少了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但由于这些关税并未解决储蓄与投资失衡这一根本问题，贸易逆差只是简单地转移到了越南等其他地方。美国的民粹主义者面临着一个两难困境。他们哀叹俄亥俄州和密歇根州等地制造业岗位的流失，但解决美国贸易失衡问题唯一可行的办法却是大幅削减财政开支以增加储蓄，而这一政策极不受民粹主义者的欢迎。

我不打算预测美国贸易逆差未来的走向，因为这取决于太多因素。因此，如果美国陷入经济衰退，国内投资可能会下降，贸易逆差或许也会缩小。然而，我认为没有人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我想说的是，人为设置的贸易壁垒并不能解决根本 “问题”，而且很可能毫无效果。（我给 “问题” 加上引号，是因为我认为贸易逆差并非真正的问题。）

值得担忧的事情有很多，而且似乎每天都在不断增加。但贸易逆差并不在此列。所以，别担心，开心点。把钱存起来，这样你就能买得起尔湾市价值300万美元的房子了，不然房子可能就会被国外买家买走了。

注：本文观点代表作者自己，译文仅供研究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