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迈克尔·芒格

日期：2008年5月5日

我在奥兰多南部的柑橘产区瓦伦西亚农场长大。每年的12月和6月，空气中弥漫着橙花的芬芳，它们散发着甜美的花蜜气息。蜜蜂在空中飞舞，采集着花蜜。但这些蜜蜂看起来就像是穿着厚厚的黄色高筒裤，在花丛间传递着花粉。

有个皮肤像皮革一样的老头，我们都叫他“养蜂人”，他会把蜂箱运来，一排排摆放好。我发现如果我装出难过的样子，他就会给我一块蜂巢，上面滴着蜂蜜（说实话，还有蜜蜂的排泄物）让我嚼着吃。蜜蜂产的蜜很多，养蜂人用蜂蜜付给我们报酬后自己还能赚钱。

回想起来，我当时身处的是一种最为有趣且复杂的经济情形之中。但那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浸满蜂蜜的蜡制蜂巢尝起来太美味了，以至于我忽略了一些经济学家所说的“外部性”，即蜜蜂为果树和花朵授粉，而花朵为蜜蜂提供酿蜜的花蜜。

外部性

如果我做了某件事，无论对你产生的是正面还是负面影响，且未经你同意，或者我无法在你不付费的情况下保留某种益处，那么这就是一种外部性。

经济学家A.C.庇古将这一问题表述为供给价格（买家所支付的价格）与“边际供给价格”（某物的总成本）之间的差异。所支付的价格可能低于真实成本（负外部性），也可能高于真实成本（正外部性）。一个常见的例子是灯塔，它属于正外部性。正如亨利·西奇威克在近150年前所说：“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位置合适的灯塔所带来的益处，很大程度上会被那些无法方便收取通行费的船只所享用。”

这个结论似乎有些反常，事实也的确如此。那些能从正外部性产量增加中获益的人会设法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正如另一位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所指出的，庇古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在实际市场中，外部性问题往往会通过私人途径得到解决，这意味着外部性会消失。事实上，科斯做了一番探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1820年，在英国（西奇威克的故乡），超过四分之三的灯塔是由私人建造和运营的。

科斯在他1960年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社会成本问题》中对外部性进行了全面分析。他提出了三个基本观点。首先，外部性是相互的。其次，只有在交易成本较高时，外部性才会持续存在。最后，如果交易成本较低，无论产权如何分配，市场过程都会导致同样的有效结果。

让我们看看科斯式的分析会如何解读我所感兴趣的这种外部性。让我们来思考一下蜜蜂的情况。

科斯式分析：张五常的“蜜蜂的寓言”

1952年，一位名叫J.E.米德的经济学家在《经济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米德认为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现象，一种极为复杂的外部性关系，市场无法处理这种关系。米德认为结果总是会导致效率低下，因为果园种植者无法获取养蜂所创造的全部收益。因此，他主张需要某种补贴或政府干预。

但米德错了。第一个原因是，与橙子不同，苹果花所产的花蜜不足以让“苹果花蜂蜜”具有商业可行性。是的，你可以买到一种叫做苹果花蜂蜜的东西。它主要是由果园里生长的野花制成的。但“苹果花蜂蜜”听起来可比“野花蜂蜜”好听多了。

此外，所有外部性都是相互的。从经济角度来看，蜜蜂和花朵就如同鸡和蛋一样相互关联。而且解决这个问题能带来显著的收益。米德关于市场无法解决外部性问题的论断，对于苹果种植者来说可是闻所未闻，正如经济学家张五常后来的研究所示。

请记住，一般的问题在于正外部性会导致生产不足。米德认为养蜂的具体问题就是一个典型的正外部性问题。养在一个果园里的蜜蜂，除非果园非常大，否则它们会跨越边界飞到相邻的果园。所以授粉对于任何一个土地所有者的决策来说都是“外部的”。这就意味着蜜蜂的数量会太少。快请联邦养蜂局来帮忙！我们需要补贴，而且现在就需要。

张五常没有理会那些经济学家，而是着眼于实际的经济情况。他发现苹果种植者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蜜蜂为了寻找花蜜会飞很远，有时一英里，也许三英里。苹果园可能面积很大（平均面积略超过50英亩），但蜜蜂很容易就会越过地界，为相邻果园的果树授粉。所以，假设我有一个中等规模的果园，位于其他几个果园中间。再假设我预计周围的种植者会投资养蜂。毕竟，我可以搭便车呀！我的果园大部分，也许是绝大部分，都会被周围种植者的流浪蜂授粉。

张五常描述了一种强有力的隐性契约，即“果园惯例”，它让农民们摆脱了米德所描述的困境。

“果园惯例”是一种共识，即平均而言，要给某一固定区域的果树授粉，需要一定数量的蜂箱。确实，农场A的一些蜜蜂最终会飞到相邻的农场B，反之亦然，其飞行路线看起来像是随机搜索模式。但如果两个农民都购买了正确的平均数量的蜂箱，并且蜜蜂随机地寻找花粉和花蜜，那么外部性就完全被内部化了。我的蜜蜂为你的一些果树授粉，你的蜜蜂为我的一些果树授粉，但资源的平均分配和边际分配都是完全最优的！如果有利可图，并且交易成本不太高，人们自己就会想出办法来。

橙花特例

那么，蜜蜂服务的市场价格是多少呢？市场又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张五常提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由于可能存在的外部性是相互的，授粉的价值可能更高，或者蜂蜜生产的价值可能更高。所以，这种交换将是金钱和蜂蜜的某种组合，对于局外人来说，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向谁付钱。但实际参与交换的各方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要知道，在华盛顿，苹果花所产花蜜相对较少。结果就是，华盛顿的养蜂人通过授粉所创造的价值要高于他们从所产蜂蜜中获得的价值。所以，苹果园主除了让养蜂人保留所产的蜂蜜外，还会向养蜂人支付费用。不过，苹果园主为蜜蜂服务所支付的费用要比如果完全不产蜂蜜时支付的费用低。

相比之下，橙花是极为宝贵的蜂蜜来源。而且，支付的方向是相反的：在佛罗里达州，直到最近，都是养蜂人向果园主付钱。（之所以说 “直到最近”，是因为在包括佛罗里达州在内的美国许多地区，近几年蜜蜂的数量已经减少了，所以现在是果园主向养蜂人付钱。）

因此，从最简单的层面来看，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极其复杂的理论问题通过价格机制以一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得到了解决。养蜂人会提出报价，农民也会。此类交易的双方都能从中获益。到底是谁向谁付钱，以及如何付钱呢？局外人可能很难猜到。价格将反映出投入要素（包括蜜蜂）的相对稀缺程度以及对农产品的需求情况。在苹果园里，是农民向养蜂人付钱；在柑橘园里，是养蜂人向农民付钱。

而且根本不用别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才能酿出蜂蜜。真不错。

注：观点代表作者自己，译文仅供研究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