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平安夜，无风。月朗星稀，寒气逼人。是夜，在北大东南那座跨越四环的天桥，偶遇卖平安果的练摊者。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诞节开始在中国流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诞节前夜被称作平安夜，送礼物要送苹果。而微信群里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对圣诞节的祝福，另一种则是对中国人是否该过洋节的质疑。

 

天桥上有两个平安果摊位，其中一个的主人是两位背书包的女生，卖的是包着蓝色纱布、系着红色丝带的苹果。另一个则是戴耳罩的小伙子，卖的是用彩色图案包装盒装好的苹果。

 

也许是碍于学校的牌子，两位女生不愿让路人知晓自己的学校，也不太好意思叫卖，往往是行人上前询问，才招呼应答。熟悉后才知道她们是北大新生，趁平安夜实践一把。她们的苹果放在纸箱上，远远看去，并没有特别之处。

 

那个男生则不同，他把苹果盒摆成心字形，中间放着一盏别致的银色荧光灯。每路过一位行人，他都要轻声问询，“买一个苹果吧”。漂亮的苹果盒，心字形的摆放，银色的荧光灯，这样用心的设计，确实吸引了一些路人。

 

小伙子年轻而诚恳。他今年20岁，山东泰安人，没考上大学，北漂在一个物业公司学做电工，一个月2000元工资。他住在西城，前一天在附近的公园摆摊，只卖出三个苹果，于是今天来中关村一带试试。已卖了10个左右，刚收回成本。他还发现这盏银色的荧光灯吸引了不少学生模样的行人，打算下次试一下卖灯。

 

天气越来越冷，我穿着厚棉袜和棉鞋，脚却已冻僵了。接近十点左右，人也越来越少，他打算换一个地方再卖， 于是我们分开了。晚上11点左右与他通话，得知他后来去了中关村那座天桥，刚摆下摊，就被城管赶走了。好在是第一次被抓，只是登记了姓名，没有没收苹果。虽心有余悸，明天还是要回西城的公园接着卖。

 

周其仁说过，中国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月底有地方领工资的，另一种人是月底没地方领工资的。我和那些北大女孩属于前者，而练摊的小伙子属于后者。我有工资领，北大女孩有书读，生计是多少有保障的。而那位小伙子则不同，他考试失利，没有学上，工资微薄，为了生计不得不练摊。为此他去批发市场买苹果，选择漂亮的纸盒和银色的荧光灯，再把这些装进行李箱中，穿越大半个京城来到这座天桥，取出苹果礼盒摆成心字形，安置荧光灯于心形中间，然后诚恳的招呼路人。他不但要忍受严寒的逼迫，还要不时的提防城管的驱赶。当夜深人静时，再拖着行李箱和余下的苹果，穿越大半个京城返回住址。他对市场机会敏感，发现荧光灯吸引人，就打卖灯的主意。他并不关心平安果的起源，也不关心中国人是否应该过圣诞节之类的问题。对他而言，哪里有可能的市场机会，哪里就要试一把。

 

他就像一个对市场机会敏感的企业家，不断重组资源来满足市场需求，又有坚持不懈的毅力。而新的市场机会，正是像他这样的人，在谋生的压力下，忍受寒冷与驱赶，在不断的实践与试验中，发现出来的。正是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没地方领工资的人，才是这个国家的经济活力之源。

 

回到温暖的小屋，喝着热水，屋内的温暖与外面的严寒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我的思绪却无法停止。又是一年平安夜，没有热带海洋的风情，只有平安夜的平安果。从此以后，那些所谓中国人是否应该过圣诞节之类的争论，再毫无意义了，我希望有更多充满祝福的节日。我会一直想起，在寒冷的夜晚，有多少北漂的孩子，在利用新的节日气氛，为生计而奔波。祝他们温暖、平安。

 

By 路乾

 

于2014年12月25日圣诞节